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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楊慎的這首臨江仙讀來無比悲愴,橫生英雄遲暮,廉頗老矣的喟嘆。但是時代的車輪冷酷無情,不會眷顧任何人,也不會虧待任何人。鮮衣怒馬,一首歡歌能唱多久,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世界以加速度向前發展。人類在近100年所取得的成就可能比前一千年的總和還要多。當互聯網和數字技術如同彗星撞地球一般所形成的巨大影響被誕生和存在,人類的生活被革命性地顛覆。同樣,對于商業世界而言,城頭變幻大王旗,由來只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已經成為這個時代的特征和基因,也許一夜之間有人從風口飛上天空,也許有人一不小心從巔峰跌落谷底。
他曾經是中國互聯網界教父級一般的存在,但是如詞中所唱,是非成敗轉頭空。是個性決定了命運,還是成功的光環最終成為自掘的牢籠,縱覽張朝陽身上的故事,曾經的那些星光還有暗云。
1、從青年才俊到互聯網教父張朝陽曾說,“我們在文革中長大的,從小接受的是階級斗爭的文化,成王敗寇。考試也印證了這樣一種價值觀,要把別人比下去,自己才能成功。”
在青年時代,他都是在一種咬牙發憤、緊繃狂奔的節奏中生活。“成功”,幾乎是他年輕時代的惟一主題——不是為了成功而艱苦奮斗,就是享受成功所帶來的強烈快感。
1964年,張朝陽出生在西安,父母都是醫生。張朝陽生活在一個寬松而且相對富足的家庭,家庭環境給了他一個自由發展的空間,對他有以后的發展影響很大。相對于后來三大門戶網站的創始人,張朝陽比新浪的創始人王志東大三歲,比網易的丁磊大7歲。
相比較于王志東和丁磊,張朝陽的命運比王志東強多了,但是從事業發展的角度看,今天的搜狐已遠遠遠落后于新浪和網易。
中學時代的張朝陽學習成績優秀,1981年畢業于西安中學,考入清華。從此張朝陽的人生進入開掛模式。1986年從清華物理系畢業,同年以全國第39名成績,考取CUSPEA項目獎學金赴美留學,就讀于美國麻省理工學院。1993年底在麻省理工獲得博士,并在麻省從事博士后研究。
三年在的美國生活,讓他有了小布爾喬亞式的審美:扎小辮,穿POLO衫,帶墨鏡。他的目標還是奪取諾貝爾物理學獎,不過他的導師要求當時對互聯網一無所知的他,必須學好計算機。后來他才知道,導師的要求對當時的他有多么重要。
1994年張朝陽擔任任麻省理工亞太地區(中國)聯絡負責人。同一年,中國在世界銀行幫助下通過一條64K的國際專線,全功能接入國際互聯網。94年可以說是中國互聯網的元年。
1996年在麻省理工媒體實驗室主任和斯隆商學院的風險投資支持下,張朝陽回到中國創建了愛特信公司,成為中國第一家以風險投資資金建立的互聯網公司。而愛特信就是搜狐的前身。
兩年之后,也就是1998年初,34歲的張朝陽利用愛特信推出搜狐,中國首家大型分類查詢搜索引擎橫空出世,搜狐品牌由此誕生。“出門靠地圖,上網找搜狐”,搜狐由此打開了中國網民通往互聯網世界的神奇大門。
97年和98年是中國互聯網爆發式涌現的階段。97年,26歲的丁磊只身來到廣州,成立了網易。98年,北京一個叫四通利方的公司尋求和搜狐的合并,但是張朝陽認為王志東他們并不會玩互聯網,沒有同意合并,而王志東隨后將公司改名為新浪。同樣是98年,兩次創業夢想破滅的馬云,準備離開北京,正帶團隊聚在北京的一個小酒館,當時在大雪里,眾人邊喝酒,邊抱頭痛哭,最后唱起了《真心英雄》。
98年,張朝陽跑到硅谷招聘,看中了一個留學生,但被其拒絕,他叫李彥宏。沒多久,李彥宏以搜狐的成功為例子,游說硅谷投資人,拿到一筆投資后就回國創立百度。
1999年,搜狐推出新聞及內容頻道,奠定了綜合門戶網站的雛形,開啟了中國互聯網門戶時代。當年,張朝陽的公司漸入佳境,準備招聘一個COO,幾輪面試之后只剩下兩個人。張朝陽留下了其中一個,被拒絕的另一個人叫做馬云。留下的那個人叫做古永鏘,后來也離職辦起了公司,叫做優酷。
那一年,他已經是“中國互聯網第一人”,來深圳演講,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據說,在臺下700多人中,有個叫馬化騰的年輕人聽了他的演說后激動不已,回去就做了個OICQ,后來改了個名字,叫做QQ 。
一路順風順水的張朝陽在那時是明星一般的人物,張朝陽與比爾·蓋茨一道,被《時代周刊》評為“全球50位數字英雄”之一,并先后登上“財富”論壇和《亞洲周刊》封面。
張朝陽曾說過,當時馬化騰還是他的FANS,正是聽了他的故事,才回去做了QQ。“99年的我特別火,到深圳受到搖滾歌星式的接待,聽眾700人中就有馬化騰,他聽了我的故事激動不已。”
不幸的是,剛剛誕生不久的QQ就遭遇了2000年的互聯網泡沫,所有互聯網企業都面臨嚴冬,馬化騰想收手,打算把QQ賣給自己的偶像張朝陽。張朝陽壓價過低收購失敗。馬化騰出價300萬,張朝陽壓價60萬,但馬化騰覺得太虧,連幾個人的辛苦費都不夠,所有就沒有賣掉,后來一個女合伙人靠自己在政府里面的關系,拉到了投資保住了QICQ,也就是QQ的前身。
閃光的學歷,張揚的個性,更重要的是在事業上巨大而且急速的成功,讓張朝陽在世紀之交成為中國互聯網行業的教父級人物,一點也不為過。
搜狐是中國互聯網界有名的“黃埔軍校”,有人曾經統計過從搜狐出來創業的高管,包括了:古永鏘創立了優酷、龔宇創立了愛奇藝、李善友創立了酷6網、陳一舟創立了人人網、周云帆創立了空中網、李學凌創立了歡聚時代(YY)……
在搜狐上市前,戴著鴨舌帽腳踩滑板滑過天安門被拍到登上了《南方周末》。他還會赤裸著上身拍攝雜志封面。2000年7月12日,搜狐公司在美國納斯達克掛牌,從一個國內知名企業發展成為一個國際品牌。同一年年,搜狐收購ChinaRen校友錄。
2002年第3季度,搜狐在國內互聯網行業首次實現全面盈利,這是中國互聯網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里程碑,帶動了中國概念股在納斯達克的全面飆紅。
2、從企業家到娛樂明星的滑落和抑郁2008年,搜狐業績和股價首次超越新浪。也是那一年,張朝陽成了影子CEO,他不再談工作,甚至不回復高管短信,公司事務幾乎全部由幾位高管打理。
張朝陽更多的心思是在娛樂圈,他頻繁接受記者采訪,半裸登上時尚雜志封面,帶領孫楠等明星攀登西藏雪山,或者到三亞去玩游艇。那一年,他經常參加明星聚會,流連于三里屯、后海的酒吧,或者索性在北四環的搜狐媒體大廈頂層開私人聚會。有一次,馬云去參加了聚會,不過晚上11點來,11點半就走了,因為馬云在籌備“雙十一”,根本沒時間消遣。
張朝陽確實有老本可吃,他手下人才濟濟,鼎盛時期薈聚了龔宇、古永鏘、李善友、韓坤、王小川、陳一舟等10多個高手,個個都是業界數一數二的精英。搜狐的產品線,也是涵括新聞、社區、游戲、視頻等全鏈條,分分鐘碾壓后來者!
所以,張朝陽高傲。那份高傲也讓他在1998年、2002年兩次拒絕新浪的合并請求,而寧愿后來與新浪痛苦地在門戶、微博等產品線決斗。
時勢造英雄,世紀之交時中國互聯網的浪潮把張朝陽推向了人生巔峰。當時之中國,誰人不識張朝陽。他從不介意自己的高調,他最喜歡的雜志是《名利場》,他喜歡搖滾,他穿著扎染T恤和皮夾克參加會議。
接近中年,他大膽裸著上身登上時尚雜志封面;他酷愛跳舞,時常在迪廳的大廳里酣暢淋漓地旋轉跳躍,不停歇就想讓人把自己認出來,好讓他大聲宣布CEO也可以是這樣;他發出過“希望有朝一日成為中國首富”“我是中國有名又有錢第一人”的豪言。他慢慢的從一個時刻上緊發條的企業家,變成了一個夜夜笙歌、“不務正業”的富豪。
當一個人只顧著追求名利所帶來的愉悅感的時候,精神必定空虛,沒有更深層的價值觀來支撐,整個人都會垮掉。終于在2012年的時候,張朝陽“垮了”,得了抑郁癥。關于這場病,張朝陽在一次采訪中是這樣說的:“我什么都有,但我就是很痛苦”。
一人站在世界之巔的迷幻,使張朝陽忘我的沉淪。但上天總是公正的,一切有因必有果,隨著張朝陽的放浪不羈,搜狐的潰敗也在悄悄醞釀。
從2008年后開始,中國互聯網迎來發展的黃金十年。手機支付、社交、O2O、直播、短視頻、共享經濟……攪得互聯網江湖天翻地覆。可張朝陽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2009年,在新浪推出微博之時,張朝陽有所觸動,他也推出搜狐微博,表示“投入上不封頂”,并利用他半個娛樂圈人的身份,邀請蘇有朋等200個明星、大咖加入,包括在微博上直播汪小菲的婚禮。可惜,他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最后還是敗給了新浪。
當古永鏘創辦優酷網、龔宇創辦愛奇藝、李善友創辦酷6網、韓坤創辦一下科技的時候,財大氣粗的張朝陽并沒有選擇投資,把他們變成“搜狐系”。與此同時,人才大量流失。原COO王昕、原CFO余楚媛、原搜狐視頻CEO鄧曄、原搜狐網總編輯劉春等高管相繼離職。
內憂外患的2012年,張朝陽終于撐不住了。在爬完一次雪山后,抑郁癥終于爆發,他由此開始長達三、四年的閉關、出關。
張朝陽開始探尋生命的意義,到美國尋找心理醫生,大量閱讀心理學有關的書籍,同時讀《道德經》、《金剛經》,后來還去到果義法師修行的法門寺,希望通過佛法拯救自己。等到2013年1月,張朝陽再度回歸公眾視野時,世間仿佛已經過去千年。
阿里、百度、騰訊360以及網易已經成了互聯網世界的新霸主。他錯失了O2O,王興雖然前幾次做校內網、飯否網失敗了,最后卻對標亞馬遜的模式,一舉做出了美團。
他錯失了內容創業。當時,張朝陽拒絕了對張一鳴的投資。也許他覺得靠搬運新聞,沒有多大前途,也許他感覺自己已經手握搜狐新聞客戶端,沒必要再投資外部創業公司。事實上,只要張朝陽在新聞客戶端、搜索引擎、瀏覽器上面稍微發發力,就不可能有日后的今日頭條。
2013年更是錯失了火的一塌糊涂的共享經濟,眼看著滴滴、OfO、摩拜等成長為獨角獸。在BAT觸角無所不在的時代,趕集和58、去哪兒和攜程、愛奇藝和PPS、滴滴和快的、美麗說和蘑菇街紛紛抱團取暖。張朝陽獨來獨往,除了賣掉部分搜狗股權給騰訊外,搜狐的朋友圈屈指可數。結果,無比輝煌的搜狐視頻因為沒有BAT財大氣粗,而滑落至第二梯隊。搜狐新聞客戶端,在遭遇人才的流失后,與今日頭條、騰訊的差距越來越大。
作為搜狐“奶牛”的暢游,除了10年前的一款《天龍八部》技驚四座外,再無耀眼的產品問世,營收始終在50億上下徘徊。反觀騰訊游戲、網易分別憑借手游《王者榮耀》、《陰陽師》,演繹王者雄風,年收入分別超過700億與280億。
低調的丁磊更是后發制人,從網易云音樂、網易嚴選、有道云筆記、網易蝸牛閱讀,一步一個腳印。不知不覺中,網易的估值已經突破2900億,而搜狐只有110億,相當于10年錯失2800億。
3、平庸的搜狐沒有一個“硬核”張朝陽的人品是出了名的好,他幾乎沒有與同時代的大佬翻過臉。很多離開搜狐的人都很懷念老上級,“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樣,給予下屬寬松信任空間。”2014年愛奇藝超過搜狐視頻之后,跟張朝陽同臺領獎的龔宇主動下臺給前老板拍照。
互聯網內不少人對張朝陽的評價都非常一致:“查爾斯是一個好人。”問題是,在如叢林般殘酷的中國互聯網界,做一個好人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多一股狠勁和狡猾。畢竟,沒有強而有力的氛圍,就不會有強而有力的產品。
也許是互聯網的狠角色太多,導致好人打不過壞人。也許是好人張朝陽缺少些王者霸氣,導致搜狐的多條業務線成了“千年老二。”
2013年以后,張朝陽也一直在反思,“就算是好人,為了公司發展,必須控制成本,人員優化的時候,也必須做個壞人,而且不能太晚。”只是,好漢不提當年勇,搜狐以前再牛也沒用,看現在、看未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么,搜狐現在的狀況是怎么樣的?
到目前為止,網易市值409億美元,新浪市值87億美元,搜狐市值13億美元,網易是搜狐的31倍、新浪是搜狐的7倍。而張朝陽當年的小弟們,阿里巴巴市值5000億美元,騰訊市值5500億美元,分別是搜狐的384倍、423倍。
要是論收入,那就更不用提了。2017年,網易營收83億美元,凈利潤16億美元;新浪營收15.8億美元,凈利潤1.5億美元。搜狐怎么樣?2017年營收18.6億美元,凈虧損4.7億美元。阿里、騰訊這些就更不用比了,根本不在一個級別上面。
有媒體總結:“單看三大門戶,網易賺大錢,新浪賺小錢,搜狐虧大錢。”虧損不可怕,畢竟京東、亞馬遜這些企業一直都在虧損,特別是亞馬遜,連續虧損20年,絲毫不妨礙它的市值飆升到7200億美元。
最可怕的是,別人以為你沒有未來。巴菲特就說:“買入一個公司,要預測它未來十年的狀況。”搜狐的問題就在于,它根本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業務。四大業務,分別是游戲:暢游、搜索:搜狗、視頻:搜狐視頻、資訊:搜狐新聞,居然沒一個拿得出手。平庸的搜狐缺乏一個“硬核”。
直到現在,搜狐游戲部門的頂梁柱還是《天龍八部》,這款游戲于2007年發布,這么多年來畫質和玩法都沒怎么改變。想玩好,就必須充值買各種裝備,但裝備更新速度很快,而且新裝備輕易就能打敗舊裝備,玩家必須持續充值,這無疑是殺雞取卵。
后來,搜狐又想著自主研發手游,收購了不少企業,結果每個產品都不可控,且沒有形成產品矩陣,最后元氣大傷,搜狐暢游王滔也被離職。
網易有《陰陽師》、《荒野行動》,騰訊有《王者榮耀》、《絕地求生》,暢游到今天還在吃《天龍八部》的老本,想不掉隊都難。
2017年,搜狐搜索業務營收8.01億美元,同比增長34%,搜狗還在美國上市,表現相當不錯。只是,排名老二的搜狗,市場占有率只有17.8%,年收入也只有百度的7% 。即便是百度,現在搜索業務也不好過,李彥宏也把重心逐步向人工智能傾斜。老大都這樣,你做老二的能怎么樣?更不用說,搜狗的第一大股東是騰訊。
2017年,搜狐品牌廣告收入只有3.14億美元,同比下降30%,相比之下,對手愛奇藝在2016年收入就達到了16億美元!搜狐視頻曾經憑著《生活大爆炸》、《屌絲男士》這些美劇、自制劇大火特火,不過由于廣電的政策原因,大量美劇內容被迫下架,這無疑是當頭一棒。
而且,自制內容的乏力,也讓搜狐視頻漸漸掉隊。反觀同行,愛奇藝背后是百度,優酷土豆背后是阿里巴巴,騰訊視頻自不用說。視頻領域已經不是屌絲能玩的了,有了金主的投入,才能砸錢買版權、做原創內容,這是搜狐根本沒辦法做到的。
在門戶資訊上,2012年,張朝陽曾經拒絕了今日頭條的創始人張一鳴,如今,今日頭條的估值已經達到110億美元,一年賺的錢更是搜狐門戶的好幾倍。可以說,搜狐一來沒有微信微博這樣的王牌,二來沒辦法像今日頭條那樣把技術推薦做到淋漓盡致,門戶衰敗,也就在所難免。
總的來說,搜狐的四大業務,要么缺乏競爭力,要么轉投巨頭門下,沒一個有絕對優勢。有人打趣,搜狐現在最值錢的,就是當年買下的在五道口的搜狐大廈,現在已經值十幾億美元,基本趕得上搜狐的市值了。
從原來風光無限的明星網站,再到現在淪落至此,20歲的搜狐,到底怎么把一手好牌打爛的?被勝利沖昏了頭腦。作為搜狐的CEO,搜狐的沒落,張朝陽自己要擔起最大的責任。
從2000年到2008年,搜狐一直是中國最火的網站之一,作為CEO的張朝陽自然備受吹捧,這也讓他慢慢迷失了方向。
他曾說:“當時我認為自己是最聰明最牛的人,失去了謙卑感。現在想想,當你失去謙卑感,你會把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要求看得非常重要,反而忘記了實現公司目標才是你的責任和義務所在,畢竟這些才是一個CEO的真正榮耀。”當搜狐成為了四大門戶網站,他已經非常滿足,所以就失去了進一步擴展的野心。
網上一直流傳著一個段子,互聯網大佬一起開會,馬云在記筆記,馬化騰在聽講,而張朝陽在睡覺。”其實,很多時候搜狐選定的方向都是對的,但把戰略落地的時候,張朝陽及其團隊并沒能把事情做到極致。
本來起步就比對手慢,搜狐微博還照抄新浪微博的思路,砸錢請名人到搜狐微博,但因為搜狐沒有基礎,也沒差異化,名人又慢慢流失,重回新浪微博。
除了王小川,搜狐根本留不住人才,古永鏘、龔宇、李善友、韓坤、陳一舟等人紛紛出走。當年王小川想做瀏覽器,被張朝陽拒絕,他解除王小川的搜索職務,還直接問“你還想做點什么”。王小川算是被“打入冷宮”,地位一落千丈。據說,最低谷時,王小川只能擦擦桌子,思考人生。也就是王小川脾氣好能忍,最后也留了下來,換做其他人,又有誰能忍?
更讓人嘆息的是,那么多人離開,如果張朝陽能夠像雷軍那樣,在他們創業初期就加以投資,變成自己的“搜狐系”,結果又會怎么樣?古永鏘創辦優酷;龔宇創辦愛奇藝;李善友創辦酷6網;韓坤創辦一下科技,旗下有小咖秀,秒拍等產品...這些公司加起來,市值估計不會比雷軍的“金山系”差。
4、結束語:重生與未來張朝陽,能否東山再起?
歸根結底,搜狐的問題,還是張朝陽自己的問題,搜狐的東山再起,需要張朝陽個人性格的蛻變。幸運的是,張朝陽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這兩年大家都說,“好人張朝陽變狠了”。2016年,張朝陽曾說,“要用3年時間將搜狐帶回舞臺中心”。
在2017年世界互聯網大會期間,有人曝光了張朝陽的起居時間表:4:30起床、5:30-6:30:冥思、6:00:看新聞、6:30:用搜狐的產品、7:00-8:00:準備直播、8:00-9:00:雷打不動在自家產品千聊上做英文直播、13:00-18:00:5個小時是密集的工作時間、19:00:跑步。
這個勤奮自律的張朝陽,有人在清華大學見過。
那時候他靠每天繞著圓明園跑五六公里,在冬天洗冷水澡或者游泳的方式鍛煉自己的毅力。現在依然。今年1月底朋友圈曝光的那張照片里,張朝陽在零下10度的北京,赤裸上身奔跑。他覺得借此自己能克服寒冷,管理欲望。
他坦承搜狐由于自己的輕率與錯誤,過去十多年錯過很多戰略機會,導致搜狐業務一度松散、高層流失。看上去,他沒那么多妄念了。
他在搜狐內部說,“走向未來,我們不問成敗。搜狐還在繼續,未來可能獲得很大的成功,也可能是一般的成功,也可能是不成功,都可能。”真正重要的是,是應當“離動物遠一點,離人近一點”——這個意思是,“只是滿足了溫飽、交配、繁衍,這是動物。人應該有精神層面的東西,人必須得參與與他人的溝通和協作,應該利他,而不是做一個利己主義者。”
他沉浸在自己每天鋪設的學習與工作軌道中:學習與練習英語、重新開始研究高等數學、學習機器學習、盡一個CEO的本分、鍛煉……他做這些事時重復、持之以恒與穩定的狀態,與一個和尚每日準時打坐念經一般無二。年過半百的張朝陽說,這叫重新發明自己。
每一個追問生命本質的人,或許都有一個被波德萊爾所吸噬的階段,或者是曾經,或者是永遠。波德萊爾式的頹廢,波德萊爾式的反叛,波德萊爾式的目光,波德萊爾式的表達。他是一個同語言密謀策劃的人,他在詩行里調遣詞句,就像密謀者在城市地圖前面分派暴動的人手,向生命的腐化這一過程發動叛亂。在波德萊爾這里,我們得以更深切地體悟到,每個人的身上都存在著兩種趨向,一種趨向上帝,一種趨向撒旦。
如今,在眾多文學藝術愛好者的眼中,詩人波德萊爾已然成為一代偶像,甚至被封為現代社會“喪文化”的祖師。人們時不時要引一句波德萊爾來論證自己言論的合法性,或者直接借用芥川龍之介在小說《某傻子的一生》里說的那句話:“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研究《惡之花》的接受史或許是介入這一現象的通道。
波德萊爾自言,《惡之花》是一本“殘酷的作品”,但是在這殘酷里,他“放進了全部的溫情,全部的信仰,全部的仇恨”。在這部詩集中,惡與花的對立令人心生震撼,其內在的含混性又使人如墜迷霧。憂郁與理想、巴黎即景、酒、惡之花、叛逆與死亡這六個段落組成了一個奇異的回環的內在世界,受人欺凌的乞丐、孤獨無援的老人、麻木沉默的盲人、丑陋老邁的娼妓、茍延殘喘的病人、賭徒小偷和腐爛的尸體,全都是這個內在世界的返景。它使人感到驚悸,感到詩人從苦悶到沉迷、到幻覺、到抗爭、再到死亡的痛苦心路。
夏爾·波德萊爾(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年4月9日-1867年8月31日),法國現代派詩人,象征派詩歌先驅,其作品《惡之花》是十九世紀最具影響力的詩集之一。
可以想見,《惡之花》耗盡了波德萊爾多少心力。在這部詩集發表前,波德萊爾的朋友戈蒂耶一眼就看出了它的本質:這是一本“憂郁與罪惡的詞典”,如果出版它,那么世人的“道德反應”將會變得理直氣壯。果然,這部詩集將波德萊爾送上了法庭。1857年6月25日,《惡之花》的初版發行引起軒然大波。1857年8月20日,法國司法部開庭審理《惡之花》一案,以“觸犯公共道德和善良風俗”的名義罰款300法郎,并強制刪除其中六首“淫穢詩歌”:《首飾》《忘川》《致一位極樂女郎》《吸血鬼的化身》《累斯博斯》和《該下地獄的女人》。檢察官在起訴書中說,波德萊爾的原則和理論是“描繪一切,暴露一切。他在最隱秘的皺襞里發掘人性,他的口吻剛勁而強硬,他尤其夸大了丑惡的一面,他為了使人印象深刻和感覺強烈而過甚其詞”。
當時的法國文壇對此事的態度產生了分裂,大部分是反對的聲音,只有少部分人站在波德萊爾一邊。維克多·雨果向波德萊爾寄去書信,表示自己很欣賞他的作品。福樓拜也致信波德萊爾,稱贊《惡之花》“光輝耀眼,猶如星辰”。《惡之花》給波德萊爾帶來了“惡魔詩人”“墳墓詩人”的稱號,使波德萊爾成為法國象征主義詩歌的鼻祖,甚至是世界現代主義濫觴的轉折點。它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詩人、藝術家以及哲學家,向整個世界輻射著他的能量。但直至1946年,法國最高法院才允許《惡之花》申請復審,1949年才撤銷原判,準許《惡之花》在法全文出版。
許多人都曾將巴爾扎克與波德萊爾并稱,詩人保爾·瓦雷里曾評價《惡之花》中一首無題詩的第一句“在其十二個音節中,包含了整整一部巴爾扎克的小說”。波德萊爾自己也對巴爾扎克很是推崇,但他更推崇的是美國詩人愛倫·坡。差不多在《惡之花》每一行里,我們都可以找出受愛倫·坡影響的痕跡。這里面有一種現代性。有論者認為,這正是波德萊爾超越巴爾扎克的地方。這種現代性是區別于現實性和時代性的東西,帶有史詩的性質。它是本質性的,而不是紀年性的,所以它不單存在于現代,而是歷來就有的,它表現為一種歷史性。一如波德萊爾對“現代性”的定義:
“現代性就是過渡、短暫和偶然,是藝術的一半;它的另一半是不變和永恒。”
將近兩個世紀以來,關于《惡之花》的爭論持續不絕,尤其是其中有關“現實主義”因素的判定,多少年來也一直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在郭宏安的《論》中,我們或許會理清時代的迷霧。
《論》,作者:郭宏安,版本:商務印書館2019年1月。
(以下內容節選自《論》)
淪為“下流”的現實主義
早在1852年,《惡之花》中還只有二十來首詩問世,就有人在報上著文指出:“夏爾·波德萊爾是一位年輕的詩人,神經質、肝火旺、易怒且令人怒,在日常生活中常常惹人生厭。
(其作品)
表面上不合情理,內里卻是很現實主義的。”此語殊不祥,五年后,《惡之花》果然以“現實主義”罹罪。
這現實主義,仿佛波德萊爾在浪漫主義的夕照中拖在身后的一條長長的影子,在穿越象征的森林時踩在腳下的一塊堅實的土地,他甩不掉、離不開。然而這現實主義又是波德萊爾的一個問題,時人爭執不下,后人莫衷一是,連他本人也唯恐去之不速。
1857年8月20日,《惡之花》受審,檢察官在起訴書中說,夏爾·波德萊爾的原則和理論是“描繪一切,暴露一切。他在最隱秘的皺襞里發掘人性,他的口吻剛勁而強硬,他尤其夸大了丑惡的一面,他為了使人印象深刻和感覺強烈而過甚其詞”。檢察官于是吁請法官們懲罰這種“刻畫一切、描寫一切、講述一切的不健康的狂熱”。他并沒有使用“現實主義”一詞,但已有其意寓焉。果然,在判決書中,人們讀到:“……詩人的錯誤不能消除他在被指控的詩中向讀者展示的畫面所帶來的不良效果,這些畫面通過有傷風化的粗俗的現實主義不可避免地導致感官的刺激。”明眼人一望便知,“現實主義”一詞用在這里實屬非同小可,隱隱然透著殺機,正如法國批評家克洛德·畢舒阿和讓·齊格勒指出的那樣:“現實主義,在這句話中是關鍵的一個詞,它標志著下流。”
吳冠中《惡之花》(2008)
為波德萊爾辯護的人沒有回避法庭的指控,他們針鋒相對地指出,世間不只有一種花,“也有在骯臟地方開放的花,不潔而有害的污水坑滋潤著的花。毒物和毒草有花神,惡也有花神……”因此,“肯定惡的存在并不等于贊同罪惡”。恰好相反,他使自以為“最有德、最完善、最高尚”的人感到恐懼和憤怒,因為他打碎了他們的“虛偽或麻木的滿足”。他不是不道德的、褻瀆宗教的詩人,他是“墮落時代的但丁”,他“擅長賦予思想以生動閃光的現實性,使抽象物質化和戲劇化”。為波德萊爾辯護的人也沒有使用“現實主義”一詞,然而已有回避之意寓焉。
波德萊爾本人倒是并不害怕這個詞,甚至可以說,他對所謂“現實主義”有獨特的理解,他指出:“有一個人自稱現實主義者,這個詞有兩種理解,其意不很明確,為了更好地確定他的錯誤的性質,我們稱他作實證主義者,他說:‘我想按照事物的本來面目或可能會有的面目來表現事物,并且同時假定我不存在。’沒有人的宇宙。”
這里的“同時”二字是個極重要的、不可或缺的條件。由于所謂“現實主義者”力圖表現的是一個“沒有人的宇宙”,即沒有創作主體的宇宙,波德萊爾更喜歡把他們稱作實證主義者,并且毫不含糊地說:“一切優秀的詩人總是現實主義的。”波德萊爾的這種表面上的矛盾,使現實主義在波德萊爾研究中成為一個聚訟紛紜的問題。
歷史中的“現實主義”
關于波德萊爾詩中的現實主義問題,有論者以為,1855年是個界限。在此之前,波德萊爾因為和現實主義畫家庫爾貝、現實主義作家尚弗勒里等人的友誼,而接近和傾向于現實主義,在此之后,德·邁斯特和愛倫·坡的影響終于使他“完全地脫離了現實主義”。另有論者指出:“他時而被人看作是現實主義者,時而被人看作是浪漫主義者……毫不足怪,他的本質有一部分屬于1830年那一代,另一部分則屬于1848年那一代,即他本人的、尚弗勒里的、福樓拜的、龔古爾的那一代。”還有論者只承認在波德萊爾的散文詩《巴黎的憂郁》中有現實主義,說:“在其《散文詩》中,波德萊爾未曾懼于以某些現實主義的筆觸來突出其畫面……”不過,這種現實主義已然為“夢幻和慈悲”所“糾正”。總之,在《惡之花》中,現實主義因素是有是無,多少年來一直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攻擊《惡之花》不道德的人強調其有,為《惡之花》辯護的人力辯其無,就連波氏本人也對這個主義懷著某種鄙夷和不屑之情。其實,無論攻擊者,還是辯護者,都是從同一個事實出發:《惡之花》描繪了人類社會生活中的丑惡鄙俗的現象,揭示了人自身中的陰暗的角落。晚近一些波德萊爾研究者的著作中很少提及“現實主義”一詞,它被代之以“現實”、“真實”、“畫面”等等,然而這種回避并不能使波德萊爾的現實主義這一問題化為烏有。
法國文學中的現實主義是一個歷史的概念,它從來就不是單一的,也不是凝固的,甚至不是清晰的。作為一次有意識的、有組織的文學運動,法國的現實主義興起于19世紀50年代,于1855年進入高潮,其標志是畫家庫爾貝的作品《奧爾南的殯葬》、《浴女》等見拒于法國的官方畫展。他的畫被貶斥為“現實主義”,因為他如實地描繪了下層勞苦民眾的鄙俗丑陋的生活場景,同時也因為他打破了題材、形式、技法等方面的某些陳規舊習。對于官方的排斥,庫爾貝并不示弱,他索性張起敵人扔過來的旗幟,將自己非官方的、個人的畫展命名為“現實主義”。庫爾貝的名言是:“一位畫家只能畫眼睛能夠看見的東西。”他的一班朋友則從旁鼓噪,除了辯護和贊揚之外,還應之以小說創作,遂成為一次頗具聲勢的文學運動。
在今天,“現實主義”被普遍認為是最基本的創作方法,但在19世紀的法國,古典派和浪漫派占絕對優勢,“現實主義”被人們視為“粗俗、不高雅、次等”的同義詞,這一詞匯來自庫爾貝1855年舉行的個人畫展。庫爾貝(Gustave Courbet, 1819-1877)是法國現實主義美術運動代表人物和旗手。圖為庫爾貝的名作《畫室》。
然而,這場現實主義運動并沒有像浪漫主義運動那樣產生出第一流的作家,一如象征主義運動本身沒有產生出第一流的詩人一樣。考其原因,才力不逮固然是其中之一,但更重要的怕是出于主張的褊狹和膚淺。運動的主將尚弗勒里、杜朗蒂等專以寫鄉鎮資產者的猥瑣的日常生活為能事,不要描繪、不要畫像、不要風景、不要修辭、不要理想,一切只要纖毫畢現的表面的真實。他們不無道理地反對“為藝術而藝術”和強調作家的社會職能,但是他們也要求文學作品直接為現實服務,不適當地強調其“有用性”。總之,他們脫離了被后世公認為現實主義大師司湯達和巴爾扎克的優良傳統,沒有前者的深刻,沒有后者的激情;他們只有眼睛可以看見的“真實”,然而這種真實并不是充分的真實,更不是全部的真實。
這樣的現實主義不能產生足以傳世的杰作,不僅僅是歷史的事實,也是歷史的必然。它不僅使資產階級借此將一切描寫生活中的丑惡現象甚至貧窮現象的作品,統統鄙之曰“現實主義”,而且也招來創造性地繼承巴爾扎克偉大的批判現實主義傳統的福樓拜的不滿,他聲稱是“由于對現實主義的憎恨”,才寫出了被后人公認為現實主義杰作的《包法利夫人》。波德萊爾的《惡之花》與尚弗勒里們的現實主義無緣,他推崇的是巴爾扎克的現實主義,是福樓拜的現實主義,即那種“除了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現實主義。
于佩爾飾演的包法利夫人(1991)。
波德萊爾與巴爾扎克
波德萊爾是最早全面地、整體地把握《人間喜劇》的批評家之一,他曾經正確地指出過:“巴爾扎克實際上是一位小說家和一位學者,一位創造者和一位觀察者;一位通曉觀念和可見物的產生規律的博物學家。”后來,他又更確切地指出過:“我多次感到驚訝,偉大光榮的巴爾扎克竟被看作是一位觀察者;我一直覺得他最主要的優點是:他是一位洞觀者,一位充滿激情的洞觀者。他的所有人物都秉有那種激勵著他本人的生命活力。他的所有故事都深深地染上了夢幻的色彩。與真實世界的喜劇向我們展示的相比,他的喜劇中的所有演員,從處在高峰的貴族到居于底層的平民,在生活中都更頑強,在斗爭中都更積極和更狡猾,在苦難中都更耐心,在享樂中都更貪婪,在犧牲精神方面都更徹底。”
他欣賞觀察家巴爾扎克,然而,他知道,單純的現實主義難以產生真正偉大的作品,因此,他更欣賞洞觀者巴爾扎克。作為詩人,他歆羨巴爾扎克把“他的所有故事都深深地染上了夢幻的色彩”的能力,因為一位藝術家必須能夠“給十足的平凡鋪滿光明和緋紅”,否則,“只要沒有詩的乳白色的燈光的愛撫,這些故事就總是丑惡的、粗俗的”。他與巴爾扎克的心是相通的,他與福樓拜的心是相通的,他們都不滿足于陳列丑惡,照相式地摹寫自然。不同的是,巴爾扎克和福樓拜通過小說來創造,而波德萊爾則是通過詩來創造。然而,殊途同歸,異曲同工,他們都達到了更高的真實。
雷歐·白薩尼看到了這一點,他說:“物充塞著現實主義小說,正如回憶中的物充塞著寫了《憂郁》這首詩的詩人的精神,其開頭一句是‘我若千歲也沒有這么多回憶’。舉個最突出的例子,在巴爾扎克的作品中,靈魂受困于一個世界,似乎迷失在物中,而要描寫這個世界的陰沉、迷人的存在,一個巴爾扎克式的敘述者可以采用類似波德萊爾在《天鵝》一詩中為喚起充滿著詩人過去的大城市所具有的沉重靜止時使用的那些語匯……”這些語匯是“新的宮殿,腳手架,一片片房櫳”、“破舊的四郊”等等,出在該詩第二部分第一節。白薩尼緊接著指出:“現實主義奇怪地轉向寓意。”
其實并不奇怪,波德萊爾的現實主義經常是為象征和寓意準備土壤的。我們可以說,波德萊爾也是一位觀察者,更是一位洞觀者,他是詩中的巴爾扎克。
巴爾扎克
《惡之花》中的“現實主義”
《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首先在于題材的突破,法國詩歌自波德萊爾始,才將大門向現代資本主義大城市洞開。
阿爾貝·蒂博代指出:“一直到19世紀,詩人及其讀者都生活在城市里,但是某種建立在一種深刻規律上的默契卻將城市生活排斥在詩之外。”而波德萊爾的創新正在于:“將自然的價值化為城市的價值,使風景充滿人性。它創造了一種全然巴黎的詩。”在波德萊爾看來,“巴黎的生活在富有詩意和令人驚奇的題材方面是很豐富的”,它提供了嶄新的形象、性格和心理,它尤其提供了嶄新的沖突和對比,使詩人在現實和幻想之間張開翅膀自由地飛翔。
比如他的《風景》一詩,寫的是一位窮詩人從他的閣樓上眺望巴黎的生動畫面,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派現代都市的風光,那是一種由工場、煙囪、煤煙、鐘樓、深霧等組成的,顯示出“現代生活的美和英雄氣概”的奇特風光;然而詩人的眼睛并沒有停留在這些可見的形象上,他很快將視線射入這些形象的背后,實際上是射向自己的精神。他的幻想因有了這樣鮮明而富有特征的形象而更加美麗動人,而正是在這種對比中躍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現代的詩意。
波德萊爾有一段評論畫家梅里翁的話,正好拿來做這首詩的注腳,他說:“梅里翁先生以其線條的艱澀、細膩和穩健使人想起了舊時的那些優秀的蝕刻師。我很少看到一座大城市的天然的莊嚴被表現得更有詩意。堆積起來的石頭的雄偉,手指著天空的鐘樓,向著蒼穹噴吐著濃煙的工業的方興碑,正在修葺的建筑物的神奇的腳手架,在結實的軀體上運用著具有如此怪異的美的時興設計,充滿了憤怒和怨恨的紛亂的天空,由于想到了蘊含其中的各種悲劇而變得更加深邃的遠景,組成文明的痛苦而輝煌的背景的任何復雜成分都沒有被忘記。”
這些鮮明、凸起的形象使他想起了巴爾扎克,他又一次拿蝕刻師作比,那是怎樣的蝕刻師啊,“他們絕不滿足于腐蝕,而是把雕版的刻痕變成一道道溝壑”。填不滿的溝壑,磨滅不了的形象,這是《風景》一詩的特色之一。
法國畫家查里斯·梅里翁(Charles Meryon,1821-1868)的版畫作品。梅里翁生前受冷落,死在瘋人院,身后才受到重視。
《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還表現為詩人對巴黎人的觀察、認識和描繪。波德萊爾的筆對達官貴人極為吝嗇,不肯給他們一字一句,他把大量的筆墨給了“成千上萬飄忽不定的人”,他們“在一座大城市的地下往來穿梭”,他們具有“另一種英雄氣概”,具有“一種新的、特殊的美”。法國批評家萊蒙·讓在一本文學史中指出:“《巴黎風貌》也許是所有描繪城市風光的作品中最冷靜(也最有人情味、最溫柔)的部分,在此城市風光中,行人、盲者、小老太婆、紅發女乞丐迷失在‘古老首都曲曲彎彎的褶皺里’。《晨光熹微》中的那種描繪小巷、潮濕的馬路、兵營的院子和醫院,以及世間一切苦難的現實主義詩歌是波德萊爾最擅長的詩歌之一。”
《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還得力于詩人對普通人尤其是命運乖蹇的人的平等的、感同身受的同情,其筆調如同家常話般的樸素親切更顯示出感情的真誠與充實。《薄暮冥冥》、《晨光熹微》、《醉酒的拾破爛者》等都是其中的典范,在全部《惡之花》中也堪稱佳構。
《惡之花》首版封面,上有波德萊爾的筆記。
當然,《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也體現為勇敢地面對人世間的一切丑惡及可驚可怖的事物,并出之以冷靜準確的筆觸,然而并不止于展示,而是深入到對象的本質,將其升華,挖掘出惡之美。他說:“放蕩是誘人的,應該把它描繪得誘人;它拖帶著疾病和特殊的精神的痛苦;應該描繪它,像醫院里的醫生一樣研究一切創傷吧……”值得注意的是,這里說的是“一切創傷”,而且要“研究”,“像醫院里的醫生一樣”研究。不言自明,醫生研究疾病絕不是為了欣賞,更不是為了迷戀。于是,別人視為“污泥”不可入詩的東西,波德萊爾可以大膽地拿過來,通過藝術的手段化為“黃金”,鑄成絕妙的詩句。
關于這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亨利·勒麥特解釋說:“這是象征語言的煉金術,它使自然的現實轉化為詩的超現實。”我們這里首先注意到的是“自然的現實”,這是“詩的超現實”,賴以生發的起點,而波德萊爾總是準備著一個堅實牢固的起點,例如在《被殺的女人》這首詩中,他首先寫道:
周圍是香水瓶,有金絲的綢緞,
給人以快感的家什,
大理石像,油畫,熏了香的衣衫
拖曳著豪華的皺襞,
在一間如溫室般暖和的房里,
空氣又危險又致命,
玻璃棺里面正在枯萎的花枝,
翻白的眼,無思無想,
……
一具無頭的尸體,鮮血流成河,
流淌在干渴的枕上,
枕布狂飲著鮮紅的流動的血,
仿佛那干旱的草場。
接下去寫的是那女尸的飾物、形體,都是纖毫畢現,精確得令人咋舌,然而最后一節卻來了個大轉彎:
——遠離嘲諷的世界,不潔的人群,
也遠離好奇的法官,
睡吧,安詳地睡吧,奇特的女人,
在你那神秘的墓間,
你丈夫跑遍世界,你不朽的形
守護著睡熟了的他,
而他也將會像你一樣的忠誠
直到死也不會變化。
這陡然地一轉,不禁使我們想起了《腐尸》中體解形存的“神圣本質”。這首詩有一副題:無名大師的素描。據考證,此畫也許并不存在,或是某幅油畫的草稿,例如德拉克洛瓦的《薩達納帕爾》。
如果是后者,我們不妨引證波德萊爾關于這幅畫寫的一段文字。他首先將德拉克洛瓦畫中的女人分為兩類,其中一類“有時是歷史上的女性(望著眼鏡蛇的克婁巴特拉),更多的是任性的女人,風俗畫中的女人,時而是瑪甘淚,時而是奧菲莉亞、苔斯德蒙娜,甚至圣母馬利亞、瑪大肋納,我很愿意稱她們為私生活中的女人。她們的眼中好像有一種痛苦的秘密,藏得再深也藏不住。她們的蒼白就像是內心斗爭的一種泄露。無論她們因罪惡的魅力或圣潔的氣息而卓然不群,還是她們的舉止疲憊或狂暴,這些心靈或精神上有病的女人都在眼睛里有著狂熱所具有的鉛灰色或她們的痛苦所具有的反常古怪的色彩,她們的目光中有著強烈的超自然主義”。這里的女尸已經沒有了眼睛,然而,我們在波德萊爾的細節描繪中不是已經看見了她“痛苦的秘密”嗎?我們不是在詩的結尾的大轉彎中感到了“強烈的超自然主義”嗎?
德拉克洛瓦《薩達納帕爾之死》(La Mort de Sardanapale,1827)。作品靈感來自拜倫的劇作《薩達納帕爾》(Sardanapalus,1821),講述了一個古代亞述國王的故事。1828年在巴黎展出時引起巨大爭議。
最后,抓住日常生活中習見的人物、事件和場景,于準確生動的描繪中施以語言的魔力,使之蒙上一重超自然的色彩,這也是《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的表現之一。波德萊爾筆下待發的船只、逃逸的天鵝、過路的女人、城市的建筑、工業的設施、破敗的郊區,還有那些盲人、窮人、老人、乞丐、妓女、醉漢,都具有可視可觸可嗅可感的實在性,都活動或靜止于具體的時空中。它們所蘊含的超越的、普遍的象征,是在讀者的想象中逐漸生成的。波德萊爾能夠使他的詩句成為觸發讀者想象力的媒劑,是因為他和他的詩的讀者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中,面對著同一個對象,他們的生活是同一的。
我們可以說,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已經成了《惡之花》的有機組成部分。但是,我們也必須同時指出,《惡之花》的現實主義成分并不是可以析離使之孤立存在的,為了進行觀察,它只能被保存在批評家的冰箱里。我們可以感到它,甚至可以抓住它,然而一旦當我們把它放在正常的閱讀環境中時,它就可能變得不純了,或被異質的成分侵入,或消散在左鄰右舍之中。這是《惡之花》的現實主義的特點,也是許多研究者諱言其現實主義的原因之一。然而我們必須對《惡之花》使用現實主義這一概念,否則,我們將不能解釋攻擊者如何使用了錯誤的概念進行了錯誤的判斷,而辯護者是如何進行了正確的判斷而拒絕了正確的概念。
本文經商務印書館授權摘自《論》一書第九章,較原文有所調整和刪減,小標題為編者所加。
作者:郭宏安
導讀、整合:楊司奇
編輯:西西、風小楊
校對:翟永軍